1870年11月12日,两只气球在巴黎上空飞行。这些直径12米、高度相当于五层楼的飞行器的启程于风光旖旎的蒙马特尔高地,正在皎洁的月光下,飞过巴黎市郊错落有致的森林和乡村。
仅凭上述画面,无疑会让很多人会产生浪漫的想象,但需要指出,这些气球执行的任务其实并不浪漫,这不只是因为其中填充的是危险的煤气,而且此时此刻,正值普法战争的最后阶段——由于法军在前线一败涂地,巴黎已被德军包围——而这些气球的任务就是穿越德国人的封锁,与迁至图尔的法国政府保持联络。
反映当时巴黎市民用气球与外界联络的插画,尽管用尽了所有手段,但巴黎仍然未能击败普鲁士军队。在战败后,由于不满临时政府签署的停战协定,巴黎市内的民兵又发动了起义,并建立了自己的政权——巴黎公社
这次围困始于9月,由于解围部队遥遥无期,巴黎人只能凑出七只气球,从而勉强保持了巴黎与外界联络的通畅,这些气球每只能携带不到150千克信件,而传信过程又危险重重,按照历史学家们的记录,这些气球不仅要面对炮火威胁,或被狂风摧毁,而且只能“进行上下左右的不规则运动”——换句话说,即使其成功抵达包围圈外,返回巴黎的机会也微乎其微。
正是考虑到这一点,在11月12日升空的两部气球上,还专门搭载了一些“特殊乘客”——信鸽。一旦抵达包围圈外,它们将负责把回信带到城中。虽然在这两部气球中,一部在黎明时分被炮火击中,但另一部却侥幸顺利抵达,至于运送的信鸽则为巴黎传回了数千条消息。这些消息的字数被限制在20个词以内,用最新的技术印在火棉胶银片上,每张胶片的重量不超过百分之一盎司。在正常的情况下,一只鸽子可以携带4万份急件。在城内,这些信息将作为幻灯片投影在墙上,由文书抄写,再由邮局交到收信人手中——尽管效率相当低下,但除了信鸽,人们其实没有多少备用途径可选。
被各种短消息写得密密麻麻的投影胶片,当时,发送一条这样的消息,邮政部门要向发信人收取5法郎的费用
事实上,在无线电和电报尚未发明、而信使又无法出发时,信鸽便成了传递急件的唯一手段:其历史可以上溯到文明起源时,在《圣经》中,就有鸽子为诺亚方舟带回橄榄枝的记载;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,古埃及人用它们传递尼罗河的洪水警报;在希腊-罗马时代,信鸽开始被广泛用于军事领域。在早期信鸽的使用者中,就包括了许多声名显赫的统帅,比如迦太基的汉尼拔和罗马的凯撒。在中世纪,鸽子被十字军战士从中东带回欧洲,经过断断续续几百年的演变,到1800年,欧洲已出现了使用信鸽的原始通信网络:它们当时传递的主要是股票行情和重要新闻,其中最繁忙的路线是从伦敦出发,横穿英吉利海峡,再到达法国和比利时。
在《圣经》中,就有鸽子为诺亚带回橄榄枝的记载,科学告诉我们,这是由于鸽子与生俱来的归巢天赋
事实上,鸽子之所以在当年的通信中举足轻重,主要是由于它们不同寻常的定位天赋,这种天赋背后的原因有两个方面:其中之一,是鸽子视网膜内有一种特殊物质,这种物质可以感受到微弱的地球磁场,其随后产生的信号会传递到鸽子的大脑中,为它们指引归巢的方向;另外,鸽子与生俱来还有一种习性,这就是喜欢在自己的巢内求偶和交配。科学家们猜测,由于两种因素的综合作用,让信鸽们能不辞劳苦、从数百公里外返回巢穴。
记者:请问你作为国家英雄,冒着枪林弹雨传递情报时,想的究竟是什么?
信鸽:当时我在前线1个月了,你不知道,我老婆身材超正的!那时我想的全都是回去和她来一发
记者:我##¥¥%……&*&**
历史曾无数次证明,要想让动物的本能为人类所用,注定要经历漫长而曲折的过程。另外,在极端状态下遭遇的干扰,更增加了信鸽执行任务时的变数和风险。在1870年的巴黎围城期间,共有302只鸽子被带上气球,但只有57只飞了回来。其中一大部分随着气球坠毁,剩下的则死于枪林弹雨、饥寒交迫以及德国人精心部署的猎鹰队。不过,在军队和政客们眼中,信鸽的表现仍然称得上可圈可点。
事实上,除信鸽以外,当年传递信息的方法不外乎人工递送、光学信号(如信号旗或信号灯)和有线电报,它们的缺陷都非常显著:人工传递速度太慢;光学信号设备复杂;至于电报则要铺设大量的电线,另外,它们的传送距离都非常有限。相较之下,鸽子不仅能达到每小时近100公里的速度,而且更轻便灵活,可以将战况从前线直接传到后方的大本营中。
法国画家皮埃尔·夏凡纳创作于1871年的、反映巴黎围城的油画“鸽子”,在画中,信鸽被描绘成了法国自由的象征
然而,就在普法战争结束后,各国军队对信鸽的好奇很快变成了焦虑和狂热。因为他们几乎同时发现:别国正在努力建设信鸽通讯系统,但自己的准备工作却几乎为零。在19世纪末的军队杂志上,反映这种心态的文章屡见不鲜——而它们的结构和思路往往非常接近。
按照一位历史学家不乏幽默的归纳,这些文章的开头会先列举信鸽的悠久历史,比如说《圣经》中的相关记录,以及古代希腊人的使用(就像本文开头那样);随后,作者开始列举一些中小国家信鸽通讯的发展现状,比如一位“比利时信鸽专家”写出了数十页的报告;“著名的西班牙工程师”则在比利牛斯山脚下搭建了最新的鸽棚;而文章的最后则通常是对本国现状的担忧:“我们还要等多久?才能建立与别国势均力敌的信鸽通讯网?”——在如此频繁的关切中,到一战爆发前,欧洲列强都建立起了自己的信鸽通讯系统。
但耐人寻味的是,在一战期间,将这种手段发展到极致的并非较早利用信鸽的法国、冉冉上升的德国,或是幅员辽阔的俄罗斯——是远在海峡彼岸的大英帝国。这一点不仅体现在信鸽的数量规模(超过10万只,而法国仅有约3万只)上,还有其在前线表现出的卓越品质。通常来说,德国人和俄国人并不相信信鸽,它们在前线宁可用传令犬,而在另一面,英军始终对己方的信鸽赞不绝口。按照统计,其任务成功率要比德国信鸽高30%以上,正如一名养殖专家的评论:“和大不列颠的战鸽相比,德国人的明显就是弱鸡。”
“和大不列颠的战鸽相比,德国人的明显就是弱鸡”——在一战期间,德国军队更倾向于用专门训练的狗来传递信息
英国之所以能将信鸽通信发展到顶峰,无疑应当归功于一个关键人物——他就是阿尔弗雷德·奥斯曼中校——战前《赛鸽(The Racing Pigeon)》周报的社长,这份周报服务的对象是上流社会的有闲阶级,他们经常在信鸽归巢竞赛中下注,相关行业的利润也水涨船高。
然而,奥斯曼做的不限于此,他还用报纸收入改良鸽子的品种,一本厚达282页的专著更证明了他是鸽子育种方面的专家。1914年的秋天,他筹建了军用信鸽志愿委员会,在这位自信的报社老板看来——多年的专业经验再加上不列颠精神,将让他的祖国获得世界上最好的信鸽,进而帮助它在战场上所向无敌。
阿尔弗雷德·奥斯曼,这位毫无军人气质的陆军中校将在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
然而,奥斯曼发现,自己的雄心其实很难一蹴而就,甚至在战争爆发的最初几个月,困境和挫折就接踵而至。当时,一种狂热的排外情绪笼罩了不列颠,任何外国人、或者有日耳曼血统的人都会被当成德国间谍,为此,英国皇室(其血统源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德国军事贵族家庭)不得不改变了姓名和称号,同时受波及的还有外国人参与的信鸽协会。
由于担心被德国间谍所用,许多良种鸽被市民宰杀,其饲养者则锒铛入狱。为此,奥斯曼只能动用在媒体圈子的影响,为自己的事业宣传和造势。于是,在新闻记者笔下,奥斯曼的事业,以及饲养信鸽的行为,都被塑造成了爱国行为,感谢这一转折,到1915年时,他们已经有了数量充足的信鸽,并建立了一个覆盖英国东南海岸海岸的通讯体系。只是,外界对信鸽的态度也在悄然变化,对它们的期待也在演变为质疑。
《战地1》中的信鸽,在游戏中,它的作用相当于现代战争中的无人机,可以提供战场俯瞰影像,并呼唤炮火支援。而画面里的狼牙棒,则让人陷入了沉思……
因为从通讯角度,信鸽的替代品已经诞生,这就是日益普及的无线电。它们的传播距离与信鸽相当,而且能短时间内重复使用,发送的信息量也更大。正是因此,信鸽部队一建立,就不得不在军事上退居次席。不过,在当时的条件下,其仍然不乏发挥作用的机会。
早年的无线电存在三个问题,这就是昂贵、不可靠,外加难以携带,比如说,它们无法搭载在小型舰船和飞机上,这时,信鸽便成了发送情报的唯一方式。在地面战场也存在类似的问题,由于造价昂贵,无线电和电话无法普及到一线部队——正是因此,在传送关键信息上,信鸽依然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。
《战地1》的艺术画,英军士兵放飞信鸽……
《战地1》中引入信鸽,原因恐怕也恰在于此,它们不仅在一战中保持了极高的存在感,而且书写了可歌可泣的事迹。英军飞机所携带的鸽子挽救了不少飞行员,这些鸽子顶着狂风暴雨,带着坠海飞行员的求救信返回鸽棚。而在陆地战场上,它们则充当了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,按照一位历史学家的说法,在峰峦起伏、无线电动辄失灵的阿尔卑斯山前线,“一只鸽子传递的消息可以挽救上千名意大利人,外加俘获3500名奥地利士兵。”
一战期间的一张英军宣传照片,后方铭牌上的文字为:“军用归巢鸽——这些鸟儿为拯救我们在法国的士兵们而工作”
但一战期间,信鸽的主舞台仍然是堑壕遍布的西线——如果把鸽舍的环境与此进行比较,它们之间的对比可以被形容为天堂与地狱。尤其是在雨季来临时,许多士兵会染上疟疾和痢疾,或是因为心理压力精神崩溃;而在另一面,鸽子也会因为环境不洁和饮食污染而大量病倒,这将导致它们无法承担基本的传信使命。
英军绿霍华德团的阿兰·格林少尉(Alan Goring)就经历过这样的尴尬时刻:
“到处是子弹呼啸声。我手头只有曲指可数的几个弟兄,这是三个排打剩下的所有人——我们篮子里只有两只鸽子,更倒霉的是,当我们排在泥地上挣扎前进时,这些可怜的鸟儿身上早已被泥水打湿。我们尽我们所能把其中的一只弄干些,我写了一条消息,绑在它的腿上,把它放飞。
但湿淋淋的鸟儿扑扇着扎进空中便就直坠地面,接着径直向着德军战线走去,恐惧从我们的骨子里升起……如果消息落入德军手中,他们就知道我们的真实情况,那才是我们的真正噩运。所以我们只好在鸽子到达德军之前干掉它……我们所有人把步枪排放在满是泥水的掩体护墙顶端,朝着在泥地里跌跌撞撞的小鸟开火……”
一战的残酷环境,不止扭曲了参战士兵的人格,甚至让信鸽都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判断能力
尽管扭曲了人和动物的天性,并将它们的生命无情夺走,但战争也是一个熔炉,那些幸存者会在磨炼下更加顽强,并最终成长为百折不挠的老兵。
信鸽也不例外。在1916年的索姆河战役期间,它们传递一条消息只需要不超过25分钟,是传令兵速度的至少两倍。由于科学训练使然,即使面对炮火和机枪弹幕,信鸽也会毫不动摇,一战最著名的两只信鸽——“亲爱的朋友(Cher Ami)”和“嘲笑者(Mocker)”就是其中的代表,它们的勇气完全不亚于冲锋陷阵的一线士兵。
其中,“亲爱的朋友”名垂青史的行动发生在1918年10月,当时,在阿戈讷森林,美军第77步兵团一支纵队突然深陷重围,于是“亲爱的朋友”带着求援信起飞了,而迎接这只信鸽的是冰雹般的弹雨:弹片击穿了它的胸膛,将其一只眼睛打瞎,带着信的右脚几乎被打碎,但后方最终收到了那封信——在友军的协助下,纵队的100多名幸存者最终返回了阵地。
去世后被制成标本的“亲爱的朋友”,最终,其右脚因为伤势过重而不得不被截肢
而“嘲笑者”则在前线执行了整整52次任务,在1918年一个深秋的早上,它携带着重要的军事情报起飞,穿越了德军重兵把守的关隘,炮兵在接到情报后,在半小时内便给了德国人毁灭性的打击。
正是由于信鸽的“不辱使命”,在战争后期,它们成了坦克部队首选的通讯方式(当然,一战中的无线电装置也不甚可靠),尽管后来发现,鸽子一进入坦克中就容易反应迟钝(这是由于汽油挥发造成的)。同时,它们还被广泛用于情报工作,其中最著名的行动是让“勇敢的比利时志愿者”带着信鸽降落在敌占区——如果他们没有摔死,就将和抵抗组织接头,并把德军的部署传回后方基地。
一战期间,信鸽是坦克部队联络后方唯一的手段,在战争结束后,这种手段被无线电取代
这项计划成功展开,尽管最初不乏波折。正如一位当事人的说法:“最令人担心的并不是信鸽,而是如何说服比利时人及时从飞机上跳下去。”因为当时降落伞处在试验阶段,每一次跳伞都意味着生命危险。但心灵手巧的信鸽部队成员意志坚定,他们与飞机制造商一起合作,设计了一架结构特殊飞机。当飞临目的地、飞行员松开操纵杆时,飞机上的乘客座椅就会自动脱离,这时,乘客除了打开降落伞之外别无选择,否则就只能被摔成肉饼。
携带鸽笼跳伞的、“勇敢的比利时志愿者”:作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伞兵,一战期间,英军派出他们前往德军后方搜集军事情报
这些行动圆满成功了,但平心而论,其安全性依旧完全有待检验,只是由于空投次数有限,鸽死人亡的惨剧才没有出现。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一战突然结束,在1918年底,德国和奥匈帝国爆发了革命,它来得如此突然,以至于很多人都目瞪口呆——这也意味着,在转瞬间,忙碌了4年多的信鸽们使命已经结束了:就在昨天,它们还要和前线士兵一道面对枪林弹雨、生离死别,但就在一觉醒来之后,等待它们的是荣归故里。
在归国之后,多数军鸽被在拍卖会上被出售,其中的佼佼者则被送往动物园,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,附近有闪闪发光的铭牌记述了它们的伟大事迹,在去世后,它们被做成标本,这些标本栩栩如生,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了沉睡,又像是等待着灵魂被战鼓声重新唤醒。
事实上,一战后的和平没有延续太久,它只勉强维持了大约20年。虽然在一战结束后,军事通讯技术发展迅猛,但在二战开始时,信鸽仍然是无线通讯的补充手段。无论陆军、海军或者航空部队参战时,信鸽都会一如既往地紧随其后奔赴前线,与一战时相比,它们中一些的名字更加花哨了:如“阿斯特夫人”(Lady Astor)、“辣椒酱”(Pepperhead)或“圣灵”(Holy Ghost),而令一些只有数字编号。和一战时的情况相同,它们通常会被装在篮子里,并绑在侦察兵的胸前或手臂下方来到最危险的地段。
“凯撒”是一只一战期间美国缴获的德国信鸽,战争结束后被美军用于育种,二战期间,它有数以千计的后代子孙在各条战线为同盟国服役
在二战期间,将信鸽部队发展到极点是英美两国:早在进行动员时,军方便在应征者的调查表中加入了一项——“是否有养殖和训练信鸽的经验?”同时,军方还对全国的鸽舍进行了普查,以便将来供军队使用。战争爆发后,各国军方开始公开收购健康的信鸽,同时开始大量接受捐赠或租借。
在爱国热情的驱动下,也是由于被一战中信鸽的传奇事迹鼓舞,爱好者们打爆了相关部门的电话:他们不仅捐出了冠军信鸽的后代,还捐出了冠军信鸽本身(它们中有的能一天飞1000多公里),其数量也相当庞大,仅在美国的纽约市,军方征集的信鸽数量就超过了52000羽。
然而,在最初的兴奋退潮后,军方却发现他们的工作仍然繁重——并不是所有捐赠的信鸽都适合军用。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,各国再也没有展开官方主导的、信鸽育种工作。由于杂交,其质量和可靠程度也变得良莠不齐。
比如1943年,美国陆军从饲养人埃尔罗伊·哈纳切克(Elroy Hanacek)购买了一些鸽子,并将它们运到了千里之外的克劳德兵营(Camp Crowder)。几天后,一只名叫“黑鬼(Blackie)”的鸽子冒着暴雪回来了,这次饲养人没有将它再送给军队。而另一个极端则是一只叫“非洲夜枭(African Owl)”的信鸽,前线士兵发现它不能胜任任何工作,因此养鸽人调侃说,“非洲猫头鹰”出了鸽舍就会迷路,其入伍完全是为了去欧洲免费旅行。
二战期间,美军由大型拖车改装的移动鸽舍
到战争爆发后大约两年,英国和美国才通过育种计划培养了足够的信鸽。从生物学上说,二战中盟军饲养的信鸽都是原鸠(Rock Dove)的后代,但经过了许多代的育种和训练。在过程中,育种专家会把让体能最好、归巢本能最强的雄鸽和雌鸽进行交配,由此大大改善了信鸽的体质: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,信鸽的飞行距离通常是370公里左右,但二战期间,它们可以轻易将这个数字翻一番,有些鸽子可以一鼓作飞行1000多公里,其中一些的短途飞行时速能突破100公里大关——当然,在这个过程中,它们也承受了相当大的负担,在长途飞行后,一只信鸽的重量可能会下降60-80克,相当于体重的五分之一——正是因此,军方通常只挑选年龄在1到4岁的信鸽来承担这种任务。
按照二战时期的方法,训练一只可靠的信鸽大约要花8星期,其中幼鸟在长到4个星期时,会被从巢内带走,并安置在移动鸽舍中。在接下来的两到三周,鸽舍会每天变换位置,并在每天早上、中午和晚上让信鸽进行归巢训练。到第八周时,这些信鸽将具备足够的耐力,飞行距离也将达到80-100公里以上——此时,它们便可以被派往前线。
当然,在这个过程中,训练者会用一些全新的小伎俩来保证信鸽飞得更快。其中一种方法是让它们挨饿,至于食物只能在巢内找到,另外一种是利用雄性的嫉妒心——在被带走执行任务前,饲养员会让另一只雄性搬进巢内,和它的伴侣同居,这会极大提高信鸽返回的概率和速度。
在战争期间,为让执行任务的信鸽飞得更快,饲养员会让另一只雄性搬进巢内,和它的伴侣同居,这会极大提高传信信鸽返回的速度和成功率
战争期间,英国皇家空军确信,在每七名迫降在敌占区或海上、最终被成功营救的飞行员中,就有一个是因为得到了信鸽的帮助。这一点也鼓舞了美国人,尤其是在1943年、反攻欧陆时,由于要向敌军后方投放伞兵,对信鸽的需求更是与日俱增。
内衣公司为美军信鸽设计的特殊背心,这种背心可以让伞兵携带信鸽进行跳伞
为此,美军为信鸽制造了一种特殊的背心——它由一家女性内衣公司开发,可以让信鸽收起翅膀,并让伞兵在跳伞时,在胸前或身体一侧携带,一落地,伞兵就可以调整背带的角度,将鸽子背在背后。美军最早的伞兵鸽是一只名为“雷鸟(Thunderbird)”的雄性,后来,本宁堡伞兵学校为它颁发了一枚特制的伞兵证章。另外,军方还研制了一种鸽笼——在1944年6月、诺曼底登陆期间,盟军曾用它们将数千羽信鸽空投到法国,希望拣获的平民能报告敌军部队的行动。
携带信鸽进行跳伞训练的美军伞兵
在解放欧洲的战斗中,信鸽证明了自己,在一段时间内,英国首相丘吉尔甚至要求在汇报时避免使用无线电,而是使用信鸽,因为与后者相比,无线电被截获的概率更高。而在轰炸机编队执行任务时,一些绝密内容也会用携带的信鸽传送。为此,军方还专门研制了一种空投容器,这种容器会在预定高度打开,以防止信鸽的翅膀被气流撕裂。不过,训练人员很快发现,这种担心是多余,因为它们的体格足以在一架时速超过500公里的飞机上投放,这时,操作人员只需要准备一个纸袋,这个纸袋侧面被切开、折叠好,而鸽子头朝上装进去,一旦从飞机上投下,作为缓冲装置的袋子会被气流撕碎,接着信鸽会展开翅膀,盘旋下降到一个更舒适的高度,并向着鸟巢的方向飞去。
在此期间,盟军的轰炸机机组完全被信鸽的耐力惊呆了。一旦高度超过7000米,人类就需要穿戴氧气面罩和电热服,但鸽子完全不需要这些设备,即使在万米高空、温度降到零下45度时,这些鸟儿也只是静静地坐着、眼睛半闭——因为厚重的羽毛帮他们抵御了严寒。
二战期间,英军的地勤人员正将信鸽装上战机,一旦飞机在敌军后方或海上失事,信鸽将成为幸存者求救的最后手段
不过,随着盟军快速向前推进,信鸽部队也遭遇了一定的问题:尤其是需要不断补充新的信鸽,一旦鸽舍移动了两三次,它们就会糊涂,在送信时有可能会回到之前的鸽舍,从而耽误了信息的处理。因此,服役时间过长的信鸽只能被送往后方用于繁殖。
还有一些鸽子成了战俘,其中最著名的是“拉美摩尔的露契亚(Lucia di Lammermoor)”,在1944年的冬天,它在传信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拖延,直到晚上,才带着另一条信息回到了鸽舍:
“我们返还这只信鸽——德国军队敬上。”
还有一些鸽子永远消失在战场上,其中许多死于鹰的利爪之下,还有一些因天气恶劣或误触电线丧生,还有的被炮声和弹片吓跑了,另外一些德国和日本士兵还会向信鸽射击。
二战期间,大量高射武器的投入使用,无疑为信鸽执行任务增加了额外的危险
但最令人痛心的,莫过于友军的误伤。1944年6月,美军第5集团军的吉米·吉内尔就见证过这样一次事件,当时他的战友们正在清理鸽舍,并把92只信鸽放飞到了高空。突然,12架敌机出现了,美军高炮开始向空中猛烈开火。
吉内尔后来写道:
“我所见之处就有8到10只鸟被碎片击中,然后就像纸片一样在半空中摇曳着……最终只有42只信鸽返回了,有几只次日早上伤重不治。我把这些鸽子并肩埋葬,并对伤者进行了治疗和手术。毫无疑问,这是一个悲惨的时刻。”
但那些历经枪林弹雨幸存下来的则成了传奇。1942年,有着一身黑色羽毛的信鸽“黑鬼哈灵顿(Blackie Harrington)”从家乡出发,抵达了太平洋前线的瓜达尔卡纳尔,在炮火纷飞的“捕手手套”阵地上,美军第164步兵团派遣哈灵顿到指挥部,详细报告300名日军的集结地。在路上,布莱克被弹片击中,落入丛林,但仍然坚持着完成了任务:它的脖子和胸口的一大块肉被炮弹撕掉了,当它喝水时,水会从胸前的创口滴到脚上面。因为这一事迹,亚历山大·帕奇将军(Alexander M. Patch)特地为哈灵顿颁发了一枚勋章。按照新闻机构的报导,痊愈后,布莱克作为种鸽“荣归故里”,“与许多漂亮雌性生活在一起,继续为国家和军队效力”。
“美国大兵乔”——它也是二战期间最著名的信鸽
但二战中,最着名的信鸽当属“美国大兵乔”。1943年10月18日,在意大利战场,当德国人突然撤退后,英国第56步兵旅在不知不觉间攻占了卡尔维里索尔塔(Calvi Vecchia)。这时他们突然意识到,美军轰炸机将按原计划发动空袭。由于无线电几乎全部失灵,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信鸽上,在接到命令后,“美国大兵乔”在20分钟内飞完了约38公里的路程,当后方下令取消轰炸时,友军轰炸机已经在跑道上准备完毕。
“如果它晚五分钟,”一个士兵后来回忆说:“情况也许会截然不同。”一般认为,这次及时的传信,使得至少100名英军没有死于误炸。“美国大兵乔”后来被伦敦市长授予了“迪金勋章”,它设立于一战期间,是英国颁发给动物的最高荣誉。
随着战争进行,信鸽部队的规模越来越大,甚至超过了一战期间。比如说美国,在巅峰时,其成员由150名军官、3000名士兵和5.4万羽鸽子组成,而英国在战争期间则培育了至少22万只信鸽,虽然其人数在当时军队中所占的比例极少,但感谢相关人员的努力,信鸽为前线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情报,按照统计,美军用信鸽发送了大约30000条信息,其中96%顺利抵达了目标,前线士兵也非常感激这些动物伙伴的帮助,正如一名叫查尔斯·考斯塔尔(Charles A. Koestar)的军官回忆:“我们的人优先关心的是鸟……在非洲,如果只有一杯水可用,也应该让给鸽子。”
当然,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,信鸽终被淘汰。随着战争进行,无线通讯技术已经相当发达,其通讯距离能达到数千公里,相关装置也变得小巧和灵便,在大多数国家,每个步兵连都配备了好几部无线电,美军甚至为每个班配发了一台便携式步话机,它后来成为手机的前身。在此后,一些国家的军队和情报机构仍在少量使用信鸽,比如在2003年,其中一小批还来到了科威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中。但在大多数国家,它们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
事实上,美军最后一支信鸽部队早已在1957年被解散,最后的官方信鸽通讯业务也于2004年在印度被取消。虽然在各地的博物馆中,人们仍然有机会瞻仰它们的标本,但这无法阻止一件事——随时间流逝被人们忘却。如今,关于两次世界大战的书籍中,对信鸽的描述只有寥寥数笔,如果不是因为《战地1》,它们还将继续处在默默无闻的状态。
当然,其实和信鸽一样,每个士兵都是如此,正如信鸽部队一名成员后来的回忆:“毫无疑问,它们最杰出的功绩被忽略了……就像前线士兵们那些不为人知的壮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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